榻上匪一人,却有两人。

    两人身形交叠,观之甚昵。

    所见荒唐,秦王晦强按捺下拔腿欲走念头,就地跪了,低头长叩不起,道:

    “耶耶,儿子终来见您了。儿子叫阿晦。儿子年十六,便想念了耶耶十六年。耶耶千秋万岁,福祚如海。”

    这便是秦王晦初见天子,所言第一句话。虽明知榻上卧者,乃天下第一无情人,然耶耶前耶耶后,叫得俗气,叫得鲁莽,却亦叫得亲厚,叫得娇软。

    那被唤耶耶者,遂起身而坐。

    榻上另一人,亦起身坐了。

    旁又有黄门内侍,捧了个孟盂,奉置那另一人身前。那人接过,往里吐了些秽物。

    “尽皆吮尽乎?”

    天子复问。

    另一人便道:

    “尽皆吮尽,且吮了血出来。天子甚苦。臣知天子每见大臣,不欲大臣闻之,辄以生牛皮尽覆腿上,如此虽无异味,然脓液滋生愈多。”

    一边言,一边又为天子穿好中裤。

    这边仆倒于地的秦王晦听了,于无人见处,微微蹙眉。满脑子都是庄子列御寇里这两句话:

    秦王有病召医。破癕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

    这算是尽知臭败气味源头。然竟源于天子,说出去能得几人信。

    又想,这另一人不知是谁,然所治患处如此低矮,不知得车几乘?

    那榻上天子仿佛要解他疑问一般,又对着另一人道:

    “靳郎,大臣在外,朕不敢有所犯。朕尝思之,天下谁最爱朕者乎?当匪贤能大臣。大臣换个天子,一样贤能。然真爱朕,乃应如靳郎一般,虽贤能未知,然忠敬能亲为我吮痈者。”

    待及话讲完了,遂穿戴停当。两边黄门束了帷幔,天子与靳郎自卧榻上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