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周围人满为患,前来观战是双方的士兵。几位身着黑红甲胄的赤龙将士一字排开,格外扎眼。这几位年纪都不大,身高比普通津水军士都要高上一个头。他们正是赤龙王的十一名血盟卫,无姓无名,亲人死尽,多蒙陈齿大恩,被冠以龙一二三四五六七这样的代号,对主上葆有绝对的、视死如归的忠心。

    龙一年纪最轻,却是血盟卫之长,追随陈齿的时间最久,仅次于绰号“疯将”的旻慈将军池思远。

    花栏坐在带顶棚的四轮椅上,裹着一件兽皮缝定的毯子抵御料峭春寒,众人只见玄色皮毛间延出两只骨骼细瘦的手懒懒地搭在膝上,在深色的兽皮上白得像是两片残雪,春回后不久就会消逝。

    花栏无意之间注意到对面的血盟卫中,领头的龙一正一动不动地望向这里,这个年纪颇轻的高个子皮肤苍白,一对狭长眸子凛凛然如鹰隼一般。

    就在二人视线交汇又各自移开之时,花栏感觉毛毯一股轻轻的力道从后面扯了一下。回头看去,章玉苕如同一只小猫似掩在轮椅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来,眼睛亮亮地瞪着他。

    花栏挑眉,“你从哪儿钻出来的?”

    小姑娘笑嘻嘻的,“阿牛说你打房里钻出来了,我不信,就来看,没想到你真的舍得出来了。”

    阿牛瘦得像竹竿,是管兵器的小卒。章三小姐没了爹娘,得哥哥纵容,老妈子再也摁不住她像个闺阁小姐一样做女红。小姑娘没人管着,比男孩还野,上树爬墙是个中好手,偷鸟摸鱼是样样精通。阿牛前些年在府中做事,天天在屋顶、树枝上逮猫儿似的逮这大小姐。

    花栏喜欢小孩,尤其是野小孩,平日里相处拿她当闺女看顾。孩子看得比谁都没明白,谁待她好,她便赖着谁。她生得太迟,没见过大哥几面,但是她觉得花栏像她大哥,有时候还像她娘,尤其是床榻间病骨支离,神容却安静得出奇的模样。

    听人说她娘也是那样死的,先是烫得似炉火,过了一夜,就怎么也捂不热了。

    花栏见她穿得单,衣袖还不知怎么湿了一截,便招呼她过来,“冷不冷?”

    小姑娘点头,馋他一身又厚又软的兽皮,眼中灵光一闪,矮身直钻了进去,在毯子里挣扎了几下把脑袋伸出来,乐呵呵地看着他。

    “我有个姐姐,和你一般大,也是这样的精神。”原身的记忆突然浮现在眼前,他不知不觉道出这样一句话。

    章玉苕惊奇地睁大了那双肖似哥哥的眼睛,“和我一般大,怎么能是你姐姐?那你也能管我叫姐姐吗?”

    一股遥远的、不属于自己的疼痛,绵密地戳刺着心脏。

    “是她没能长大。”

    口头的约战,变成了今日两军的比武大会。花栏料想男人们在非敌对的场合下,联谊性质地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后,会带着满身汗臭,骂骂咧咧地培养出一点默契、消解掉一点隔阂,以便日后在战场上能够配合着砍敌人的脑袋,让自己活下来。

    陈齿在此的消息早已四散开来,据可靠消息,短则十日,长则一月,打着“拥王平叛”旗号的大军就将压境。

    池思远统帅的部队此前一路被敌军所牵制,总算在三日前成功抵达城外驻扎,好在这拖延也给了津水屯粮的时间。

    小池将军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