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长。
已经不知狼藉过几波的夜宴场上,重新恢复了一种诡异的宁静，天子在上首绷直了身躯，盛鹤与长公主端坐席间,文武百官屏息凝神，图丹使团也沉默着驻足观望,大殿上，只有史官记录的时候，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响动。
秋桀从案上拿过一杯酒，顺手递给旁边的药童,他浑身像是在烈酒里泡了千百年,连骨头都醉了,皮都是麻的，秋桀没骨头般往后一靠,后脑磕在椅背上，狠狠闭了闭眼，从鼻息里吐出一口酒气。
药童细细地嗅着那杯酒，好半晌，不确定地喃喃：“肉桂、‘入骨冰’……”
秋桀掀起眼帘。
药童皱着眉：“还有……还有……”
他尚在思索,手中的杯盏就被秋桀夺了过去,那位大才子举着酒杯，透过杯盏折出的光，发现那杯酒泛着极其浅淡的青色,他眯着眼好半晌，道出两字：“未老。”
药酒仙嘴边挂着的笑意一僵。
“此毒,名为‘未老’，”秋桀的视线从杯前抬起，看着药酒仙道：“是每日拂晓前,去山间找一种名为‘入骨冰’的毒草，取其草的叶尖与其上凝结的霜露，提炼而成，此毒极寒凉，中毒者会产生一种冷到彻骨的错觉，渐渐四肢僵硬而死。”
他说到此，顿了顿，“但阁下酿酒，是为让人在愉悦中死去，所以，里面特意加了肉桂等能使人体热之药物，两相结合，中毒者便先是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冷到牙根发颤，几近冻死，而后，毒性全发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骤然感受到一股如春般的温暖。”
“故饮下此酒之人，死时脸上会挂着一种极为祥和的笑意，如沐春风地死去，尸体则会如入冰室般僵硬冻冷，掌心却滚烫熟透，”秋桀将杯盏缓缓推到药酒仙面前，问道：“我说的，是或不是？”
药酒仙抬起头，用见了鬼一般的眼神看着秋桀。
他一生制毒无数，绝大多数都不曾面世，别说毒酒的制法了，就连名字都不曾有什么记载，而他……
“……是。”
秋桀重新靠回椅背，懒懒抬手：“喝！”
药酒仙缓缓闭上眼，端起酒杯，将‘未老’一饮而尽。
而后，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只见药酒仙剧烈地哆嗦起来，那老人牙根咬得咯吱响，活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透了一般，明明是在初夏夜里，穿堂风都裹着一层热意，众人却眼睁睁看着药酒仙眉眼之上，迅速结起了一层寒霜。
“师父！”方才那个端酒的少年急忙扑上前，药酒仙却已经冻得连舌头都捋不直，含糊不清地道：“解药，解……解药……”
那少年忙将背在身后的包袱打开，手忙脚乱地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师父，哪个是解药……”
“白，白色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