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两人一路上都没再互相说过一句话,一时间尴尬不已。林玉琅见他有些吃瘪,心中的闷气突然就消散了些,一会儿凑到这个灯铺上瞅瞅,一会儿跑到那个糖人铺上瞧瞧,彻底把宋辞当做个空气人。宋辞也十足有耐心,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任劳任怨地将她买的一大堆东西接过来提着。

    在林玉琅跑进酒馆买了两坛醉梨春后,宋辞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有点黑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只淡淡说了句:“这酒后劲大,莫要多饮。”

    林玉琅酒量向来不错,她是从小跟着许家那帮老爷们混大的,吃酒喝肉简直是小菜一碟,这两坛醉梨春还奈何不了她。不过听了宋辞的话,她还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再过一刻烟火就要在浔江河畔绽放,故而众人都簇拥着朝沧澜桥挤去,过了这桥便达到河畔了。宋辞看着那黑压压一片的人,伸出手握住林玉琅的手。

    她的手柔软而温热,像是一团棉花,掌心却磨了两个茧子,是常年习武才有的。齐国女子以柔弱为美,很少有女子会习武练剑,林玉琅倒是个意外。

    他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听过她的“恶名”,东阳林府嫡出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学不会,舞刀弄枪倒是不在话下,今儿个不是在城东郊外打鱼,就是在香楼坊里头听曲儿,哪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偏这丫头有个当将军的外公罩着,整个林家没人敢管她,索性由着她去了。

    林玉琅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因为人群拥挤,她勉强抬头一看,只能看见宋辞被面具遮住半截的下巴,顿时就觉得面上一热,但是此时人多,于是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

    走到河畔时,恰好赶上了第一束烟花绽放。火树银花,映红了夜幕,在空中盛开出一朵耀眼的花,随即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光华散开成无数光点,如万千流星划过,垂落天际,最终消失在夜色中,一切归于平静。紧接着,一束束光亮接连冲上天空,瞬间齐齐绽放,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笑声,这座位于南部的小城,渐渐在烟火中苏醒了过来。

    林玉琅在河畔寻了块空旷草地,然后理了理裙子坐了下来,支着手抬头看着这场烟花盛会,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她偏过头看了眼一旁默然站立的宋辞,笑道:“夫君何不一同坐下一同观赏,这场烟花散去,下次再见不知是和年月了。”或许这辈子她再也不会见到了,林玉琅心里想着。

    宋辞听了她的话,莫名觉得心里头有些堵,却还是坐了下来。

    林玉琅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将手边的两坛醉梨春打开,顿时酒香四溢,馋得她咽了咽口水,马上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拿起酒坛灌了一口,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哪家女儿会如你这般大大咧咧,也不知往前学的礼数用到哪儿去了。”宋辞淡淡道,语气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夜幕沉沉,若是此时林玉琅看着他,许是能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柔软。

    林玉琅只顾着喝酒,倏地听到他这番话,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道:“礼数是出嫁前一个月学的,夫君委屈自己娶了我这粗鲁之人,当真是对不住了!”

    宋辞戴着面具,林玉琅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他似乎是生气了,不觉有些发怵。其实她是有些怕宋辞的,这么多年的劣性,哪能一时半会儿改掉。

    宋辞看着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四年前的林玉琅。十五岁的小姑娘生得明媚娇艳,穿着一身绯红色的束腰长裙,挡在他面前说要嫁给他。他当时以为是玩笑话,压根没放在心上,哪想半月后,她竟真求得了王上的旨,红艳艳的印章刺目得很,他想了很久,只能将这个小姑娘娶了回去。

    他和林玉琅的初识算得上是荒唐。

    王都皆知东阳林府的四小姐早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便与重山侯的嫡长子周元定了亲,哪想在林玉琅及笄当天,周元来参加及笄礼,喝醉了酒后,却与林玉琅的堂姐厮混在了一处,还被当场撞破。林玉琅见了床上衣不蔽体的二人,一双眼冷得如冰一般,当场赶回自己院里取了一条九骨倒刺长鞭,然后朝着周元的身上挥了过去。“啪嗒”一声,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嗷嗷惨叫,再看那背上,已是皮开肉绽,鲜血飞溅。这一鞭,用了林玉琅十成的力气。

    众人知她性格刚烈,且周元此番作为的确是不将他们林家放在眼里,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且当没看见。只林玉琅的二婶站在一旁揪着自家丈夫的袖子,泣不成声。周元抱在怀里的女人,可不正是她的女儿林玉容!

    周元被众人围观了一场“好事”,又被林玉琅打了一鞭,一张脸气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骂道:“林玉琅你这恶女!也不看看你这性子,若不是我肯娶你,整个王都哪家公子肯要你?”

    林玉琅握着鞭子,那鞭子上的刺沾了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了看身上裹了被子埋在周元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的堂姐林玉容,对周元喝道:“周元,今日你所为之事是辱了我整个林家,而非仅仅拂了我林玉琅的脸面。我若饶了你,是对不起林家!”